愈含糊,愈迷人

我 們 要 求 說 話 或 寫 文 章 時 把 意 思 清 楚 地 表 達 出 來 , 以 免 讀 者 誤 解 說 話 人 或 作 者 的 意 思 。 然 而 , 這 條 規 矩 並 不 適 用 於 詩 歌 。 中 國 詩 歌 向 來 追 求 言 盡 而 意 不 盡 的 境 界 , 即 以 有 限 的 文 字 表 達 無 限 的 意 思 。 為 了 達 到 這 種 境 界 , 詩 人 創 作 詩 歌 時 , 運 用 漢 語 的 特 性 進 行 構 思 , 使 詩 意 含 糊 、 模 棱 兩 可 , 也 因 此 而 使 詩 意 變 得 豐 富 , 提 供 許 多 空 白 的 地 方 供 讀 者 發 揮 和 想 像 。 以 下 略 談 幾 種 漢 語 的 特 性 如 何 使 詩 意 含 糊 而 豐 富 :
 
1. 詩 歌 常 省 略 人 稱 及 主 語 , 例 如 唐 代 詩 人 王 維 《 鹿 柴 》 詩 句 : 「 空 山 不 見 人 , 但 聞 人 語 響 」 , 詩 中 省 略 了 人 稱 代 詞 , 可 引 發 讀 者 去 猜 想 究 竟 是 誰 在 空 山 不 見 人 , 是 指 王 維 自 己 , 還 是 指 讀 者 呢 ? 是 男 還 是 女 呢 ? 主 角 的 身 份 撲 朔 迷 離 , 提 供 讓 讀 者 參 與 及 想 像 的 空 間 。
2. 詩 歌 語 言 中 的 詞 匯 不 依 靠 任 何 詞 形 變 化 , 僅 憑 其 所 處 的 位 置 與 前 後 關 係 變 換 各 種 詞 性 。 這 樣 可 增 加 每 個 詞 的 表 現 能 力 , 同 時 又 由 於 沒 有 明 確 的 詞 性 標 誌 , 因 而 產 生 了 一 種 模 糊 含 混 的 表 現 效 果 。 如 杜 甫 《 春 望 》 詩 的 「 國 破 山 河 在 , 城 春 草 木 深 」 , 「 春 」 原 為 名 詞 , 但 在 這 兒 卻 作 賓 語 性 動 詞 , 這 使 「 春 」 在 這 兒 既 是 季 節 變 化 的 結 果 , 也 是 季 節 變 化 的 過 程 。
3. 詩 歌 語 言 還 盡 量 省 略 語 法 性 的 虛 詞 、 冠 詞 及 詞 態 標 示 詞 , 例 如 王 維 《 過 香 積 寺 》 中 「 日 色 冷 清 松 」 一 句 , 省 略 了 表 示 語 法 關 係 的 虛 詞 , 加 上 「 冷 」 字 具 有 不 確 定 的 詞 性 , 而 且 沒 有 特 指 性 的 冠 詞 或 時 態 標 示 語 , 因 而 產 生 了 豐 富 含 混 的 效 果 。 到 底 是 日 色 冷 了 青 松 , 還 是 青 松 冷 了 日 色 , 還 是 日 色 青 松 俱 冷 , 還 是 日 色 青 松 無 關 , 在 這 兒 讀 者 沒 法 作 邏 輯 分 析 或 因 果 的 推 論 , 豐 富 了 詩 歌 的 意 蘊 。

元 范 德 機 《 木 天 禁 語 》 云 : 「 辭 簡 意 味 長 , 言 語 不 可 明 白 說 盡 , 含 糊 則 有 餘 味 。 」 詩 意 愈 含 糊 , 愈 迷 人 , 一 點 也 不 誇 張 。

除 了 運 用 漢 語 特 性 來 製 造 歧 義 效 果 外 , 詩 人 也 運 用 比 興 手 法 、 典 故 等 使 詩 意 難 以 捉 摸 。 由 於 篇 幅 所 限 , 所 以 只 好 留 待 另 文 再 作 介 紹 。 下 面 是 上 引 詩 歌 的 原 文 , 大 家 一 起 來 細 味 詩 中 含 糊 的 意 境 :

王 維 《 鹿 柴 》 : 「 空 山 不 見 人 , 但 聞 人 語 響 。 返 景 入 深 林 , 復 照 青 苔 上 。 」

王 維 《 過 香 積 寺 》 : 「 不 知 香 積 寺 , 數 里 入 雲 峰 。 古 木 無 人 徑 , 深 山 何 處 鐘 。 泉 聲 咽 危 石 , 日 色 冷 青 松 。 薄 暮 空 潭 曲 , 安 禪 制 毒 龍 。 」

杜 甫 《 春 望 》 : 「 國 破 山 河 在 , 城 春 草 木 深 。 感 時 花 濺 淚 , 恨 別 鳥 驚 心 。 烽 火 連 三 月 , 家 書 抵 萬 金 。 白 頭 搔 更 短 , 渾 欲 不 勝 簪 。 」

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

「 天 長 地 久 有 時 盡 , 此 恨 綿 綿 無 絕 期 」 這 句 詩 是 不 是 很 熟 悉 呢 ? 你 知 道 它 出 自 哪 首 詩 嗎 ? 是 哪 位 詩 人 寫 的 呢 ?

原 來 詩 名 就 隱 藏 在 這 句 詩 中 ──《 長 恨 歌 》 , 這 是 白 居 易 詩 作 中 最 膾 炙 人 口 的 名 篇 。

你 知 道 唐 玄 宗 和 楊 貴 妃 的 愛 情 悲 劇 嗎 ? 楊 貴 妃 美 艷 動 人 , 唐 玄 宗 對 她 寵 愛 有 加 。 然 而 因 為 唐 玄 宗 重 色 輕 國 , 所 以 發 生 了 「 安 史 之 亂 」 。 當 他 帶 領 兵 馬 倉 皇 逃 向 西 南 , 來 到 馬 嵬 坡 時 , 將 士 憤 於 唐 玄 宗 迷 戀 女 色 、 禍 國 殃 民 , 於 是 發 動 兵 變 , 要 求 處 死 楊 貴 妃 , 否 則 軍 隊 不 再 跟 從 皇 帝 。 唐 玄 宗 無 奈 , 只 好 下 令 縊 死 心 愛 的 楊 貴 妃 , 從 此 兩 人 陰 陽 相 隔 。

《 長 恨 歌 》 運 用 美 妙 的 詩 句 , 娓 娓 道 出 這 個 淒 美 的 歷 史 故 事 。 而 且 詩 人 巧 妙 地 結 合 寫 景 和 抒 情 的 手 法 , 把 楊 貴 妃 「 回 眸 一 笑 百 媚 生 」 的 美 貌 、 唐 玄 宗 「 孤 燈 挑 盡 未 成 眠 」 的 思 念 之 情 , 展 現 於 讀 者 眼 前 。

「 楊 家 有 女 初 長 成 」 、 「 天 生 麗 質 難 自 棄 」 、 「 夜 半 無 人 私 語 時 」 、 「 在 天 願 作 比 翼 鳥 , 在 地 願 為 連 理 枝 」 這 些 詩 句 是 不 是 耳 熟 能 詳 呢 ? 原 來 也 是 出 自 這 首 《 長 恨 歌 》 的 呀 !

讀 詩 不 但 可 以 學 名 句 , 還 可 以 了 解 歷 史 , 真 是 一 舉 兩 得 。 多 讀 詩 , 真 的 能 令 你 「 腹 有 詩 書 氣 自 華 」 。

哎 , 考 考 你 , 「 腹 有 詩 書 氣 自 華 」 又 是 出 於 何 詩 呢 ? 給 你 一 個 提 示 , 是 蘇 軾 寫 的 。 加 油 呀 , 看 看 誰 最 快 找 到 答 案 !

回文詩

「 回 文 」 這 個 詞 語 會 讓 人 聯 想 到 「 回 信 」 、 「 回 條 」 一 類 的 東 西 。 其 實 「 回 文 」 亦 稱 「 回 環 」 , 是 修 辭 格 的 一 種 : 運 用 詞 序 迴 環 的 格 式 , 使 句 子 順 讀 或 逆 讀 均 可 。 「 回 文 詩 」 就 是 運 用 了 「 回 文 」 這 種 修 辭 格 來 創 作 的 詩 。 如 果 以 回 環 的 形 式 來 分 類 , 「 回 文 詩 」 大 致 可 分 為 三 類 , 一 類 是 無 論 順 讀 還 是 逆 讀 均 是 同 一 個 句 子 的 , 就 像 :

霧 鎖 山 頭 山 鎖 霧 , 天 連 水 尾 水 連 天
絕 塞 關 心 關 塞 絕 , 憐 人 可 有 可 人 憐
月 為 無 痕 無 為 月 , 年 似 多 愁 多 似 年
雪 送 花 枝 花 送 雪 , 天 連 水 色 水 連 天
別 離 還 怕 還 離 別 , 懸 念 歸 期 歸 念 懸

這 一 類 「 回 文 詩 」 是 最 簡 淺 顯 明 的 , 很 容 易 便 可 發 現 其 回 環 的 格 式 。 第 二 類 「 回 文 詩 」 的 回 環 格 式 , 無 論 是 作 者 還 是 讀 者 都 得 花 點 心 思 和 腦 筋 方 可 。 這 種 「 回 文 詩 」 的 句 子 可 以 排 列 成 一 個 圓 形 :




雖 然 只 是 一 個 句 子 , 但 卻 可 以 有 四 種 不 同 的 讀 法 :
( 一 ) 悠 雲 白 雁 過 南 樓
( 二 ) 雁 過 南 樓 半 色 秋
( 三 ) 秋 色 半 樓 南 過 雁
( 四 ) 樓 南 過 雁 白 雲 悠

最 後 一 種 「 回 文 詩 」 , 要 算 是 難 度 最 高 的 一 種 了 , 順 讀 是 一 首 詩 , 逆 讀 也 是 一 首 詩 , 兩 詩 帶 出 的 意 境 卻 不 同 , 讀 者 有 時 甚 至 不 會 發 現 這 原 來 是 一 首 「 回 文 詩 」 , 例 如 蘇 軾 的 《 題 織 錦 圖 》 便 是 這 樣 的 一 首 「 回 文 詩 」 :

春 晚 落 花 餘 碧 草 ,
夜 涼 低 月 半 梧 桐 ,
人 隨 雁 遠 邊 城 暮 ,
雨 映 疏 簾 繡 閣 空 。

嘗 試 把 上 面 一 首 詩 的 句 子 倒 過 來 讀 , 你 喜 歡 順 讀 還 是 逆 讀 的 意 境 呢 ? 各 位 同 學 , 你 也 試 試 創 作 一 首 自 己 的 「 回 文 詩 」 吧 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