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 於 新 詩 的 看 法
你 對 新 詩 有 何 意 見 呢 ？
   
新 詩 的 發 展 ， 白 話 詩 之 後 ， 出 現 台 灣 的 現 代 詩 及 大 陸 的 朦 朧 詩 ， 我 覺 得 這 是 個 必 然 的 現 象 。 好 的 詩 歌 總 留 給 人 一 些 有 餘 不 盡 的 ， 想 像 的 、 感 發 的 韻 味 。 假 如 詩 歌 都 跟 白 話 一 樣 ， 就 不 成 為 詩 了 。 早 期 的 白 話 詩 重 點 在 白 話 ， 所 以 那 時 的 作 品 詩 味 不 濃 。 我 覺 得 新 詩 比 舊 詩 更 難 寫 ， 因 為 寫 舊 詩 時 ， 即 使 你 的 感 覺 ， 你 的 詩 情 詩 意 差 一 點 ， 可 是 舊 詩 有 個 固 定 的 平 平 仄 仄 的 韻 律 在 那 裏 ， 內 容 差 一 點 ， 唸 起 來 它 在 形 式 上 仍 然 像 首 詩 。 新 詩 沒 有 固 定 形 式 ， 你 完 全 要 以 自 己 真 正 的 詩 的 情 意 來 使 它 成 為 詩 ， 所 以 我 覺 得 寫 白 話 詩 要 寫 得 好 ， 比 舊 詩 還 要 難 。 不 要 以 為 不 懂 舊 詩 的 格 律 ， 便 誤 會 寫 白 話 是 很 容 易 的 事 ， 這 樣 想 是 錯 的 。 也 有 些 人 以 為 詩 寫 得 太 顯 露 便 不 好 ， 以 為 寫 得 朦 朧 點 就 好 ， 於 是 句 法 要 顛 倒 錯 綜 ， 組 織 也 要 有 特 殊 的 排 列 。 這 種 想 法 並 不 算 錯 ， 因 為 這 些 手 法 都 可 以 增 加 它 的 詩 意 的 感 覺 。 可 是 有 些 人 根 本 沒 有 真 正 詩 情 詩 意 ， 只 是 在 外 表 的 形 式 做 出 很 多 的 花 樣 ， 故 意 寫 成 讓 人 讀 不 懂 ， 我 覺 得 這 些 不 是 真 正 的 好 詩 。 真 正 好 的 詩 是 你 用 最 簡 單 的 話 寫 出 來 也 是 好 的 ， 但 有 時 候 也 可 用 一 些 安 排 的 寫 作 技 巧 ， 像 周 邦 彥 、 姜 夔 等 ， 他 們 都 用 很 多 安 排 的 技 巧 ， 不 直 接 跟 你 說 出 來 ， 要 你 想 像 ， 才 有 詩 歌 的 餘 味 。 但 千 萬 不 能 以 艱 澀 來 掩 飾 你 的 淺 陋 ， 沒 有 東 西 就 故 意 造 作 ， 這 是 沒 有 甚 麼 意 思 。 要 寫 好 詩 ， 最 重 要 還 是 要 有 詩 的 真 正 的 感 情 和 感 覺 。 我 覺 得 現 代 年 青 人 沒 有 真 正 好 的 古 典 詩 的 修 養 ， 他 們 寫 的 舊 詩 根 本 就 是 不 成 樣 子 的 舊 詩 ， 完 全 給 舊 詩 套 著 ， 根 本 寫 不 出 自 己 的 感 情 和 感 覺 。 這 樣 的 話 便 不 要 去 寫 舊 詩 ， 去 寫 新 詩 好 了 。 只 要 能 寫 出 有 真 正 詩 的 感 覺 ， 加 上 語 言 的 安 排 的 技 巧 ， 不 故 意 造 作 ， 結 合 著 你 的 詩 的 表 達 方 式 ， 那 麼 我 覺 得 新 詩 、 現 代 詩 及 朦 朧 詩 都 可 以 是 很 好 的 作 品 ， 我 不 反 對 年 青 人 寫 這 樣 的 詩 。

 

追 憶 學 習 歲 月
可 以 告 訴 大 家 你 的 學 習 歷 程 嗎 ？
   
我 小 時 候 沒 有 進 過 幼 稚 園 及 小 學 ， 只 在 家 裏 讀 中 國 舊 書 ， 就 是 四 書 。 家 裏 十 分 注 重 背 誦 ， 小 孩 子 的 記 憶 力 比 較 好 ， 小 時 候 唸 書 就 是 背 書 。 那 時 父 親 的 要 求 十 分 嚴 格 ， 特 別 注 意 讀 音 必 須 正 確 ， 因 為 中 國 文 字 有 一 字 多 音 的 特 點 ， 不 同 的 發 音 便 有 不 同 的 意 思 ， 把 字 的 讀 音 唸 錯 ， 便 會 弄 錯 作 者 的 意 思 。 例 如 「 數 」 字 ， 作 名 詞 時 ， 應 唸 成 （ 粵 音 訴 ， 如 「 數 目 」 ） ； 作 動 詞 時 ， 應 唸 成 （ 粵 音 嫂 ， 如 「 數 說 」 ） ； 作 副 詞 時 則 唸 成 （ 粵 音 索 ， 如 「 數 見 不 鮮 」 ） ； 作 形 容 詞 則 唸 成 （ 粵 音 促 ， 如 《 孟 子 • 梁 惠 王 上 》 ： 「 數 罟 不 入 洿 池 。 」 「 數 」 ， 細 密 的 意 思 。 「 罟 」 即 魚 網 ； 「 洿 」 ， 大 的 意 思 。 全 句 是 細 密 的 魚 網 不 到 大 的 池 沼 裏 去 捕 魚 ） 。

我 父 親 在 上 海 從 事 發 展 航 空 事 業 的 工 作 ， 經 常 看 跟 翻 譯 有 關 的 書 。 父 親 要 求 我 用 文 言 文 寫 信 給 他 。 他 也 認 為 我 們 應 該 學 點 外 文 ， 所 以 我 差 不 多 九 歲 的 時 候 ， 便 進 了 一 所 基 督 教 學 校 學 習 英 文 。 一 年 後 ， 考 上 中 學 。 中 學 二 年 級 時 ， 中 國 發 生 盧 溝 橋 事 變 ， 暑 假 後 開 課 ， 因 日 本 人 來 不 及 編 訂 課 本 ， 第 一 天 上 課 時 ， 老 師 要 我 們 用 毛 筆 把 書 中 有 關 日 本 侵 掠 的 部 分 塗 掉 。

我 伯 父 伯 母 很 喜 歡 唐 詩 ， 他 們 常 常 吟 唱 。 我 自 己 也 喜 歡 唸 ， 常 跟 家 人 一 起 吟 唱 。 十 二 歲 時 伯 父 給 我 出 題 目 ， 寫 一 首 詠 月 亮 的 七 言 絕 句 ， 用 十 四 寒 的 韻 。 當 時 我 覺 得 用 詩 韻 及 平 仄 都 是 很 簡 單 的 事 ， 不 需 人 教 也 曉 得 。 北 方 人 不 會 讀 入 聲 字 ， 我 們 唱 詩 時 ， 凡 遇 到 入 聲 的 字 必 讀 成 仄 聲 。

小 時 候 看 中 國 的 舊 小 說 。 五 年 級 時 ， 母 親 給 我 買 了 中 國 小 說 名 著 《 紅 樓 夢 》 、 《 三 國 演 義 》 、 《 水 滸 傳 》 。 考 上 中 學 以 後 ， 母 親 又 買 了 一 套 開 明 書 局 出 版 的 《 詞 學 小 叢 書 》 ， 厚 厚 的 兩 本 ， 收 了 歷 代 名 家 詞 選 。 我 在 家 裏 本 來 背 的 是 詩 ， 這 時 喜 歡 上 晚 唐 五 代 及 清 朝 納 蘭 容 若 的 小 令 。 伯 父 也 很 喜 歡 新 的 現 代 文 學 ， 他 訂 了 一 套 小 說 世 界 ， 收 錄 了 很 多 西 方 小 說 的 翻 譯 。 高 中 時 我 看 了 很 多 西 方 作 品 如 《 咆 哮 山 莊 》 、 《 小 婦 人 》 等 ， 當 時 羅 倫 斯 的 《 查 泰 萊 夫 人 》 ， 羅 曼 羅 蘭 的 《 約 翰 克 利 斯 朵 夫 》 作 品 ， 被 視 為 禁 書 ， 但 我 也 找 來 看 。 所 以 我 讀 的 書 很 雜 ， 還 有 看 武 俠 小 說 ， 如 《 三 俠 五 義 》 、 《 中 國 小 五 義 》 、 《 青 城 十 九 俠 》 、 《 蜀 山 劍 俠 傳 》 等 。 伯 父 說 讀 書 是 人 把 書 讀 進 來 ， 不 是 書 把 人 讀 過 去 。 你 看 甚 麼 書 ， 就 會 受 到 甚 麼 書 的 影 響 。 假 如 自 己 沒 有 主 見 ， 就 會 受 書 的 影 響 ， 變 得 沒 有 主 見 ， 不 知 分 辨 高 低 上 下 ， 正 邪 好 惡 。 所 以 人 要 能 分 辨 高 低 上 下 ， 正 邪 好 壞 ， 那 麼 每 本 書 都 有 它 的 用 處 ； 如 果 你 懂 得 讀 的 話 ， 即 使 書 寫 的 是 邪 惡 不 正 當 的 事 ， 你 都 能 從 它 得 到 好 處 。 所 以 長 輩 們 從 沒 有 給 我 開 出 閱 讀 的 書 目 ， 他 們 讓 我 自 由 地 閱 讀 ， 同 樣 我 也 沒 有 給 人 家 開 過 書 目 。 我 認 為 最 重 要 的 是 培 養 正 確 的 比 較 高 遠 的 閱 讀 見 識 和 視 野 。
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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