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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再寂寞的安徒生

193 期 《 寂 寞 的 安 徒 生 》 一 文 刊 登 後 ， 一 位 教 師 給 我 一 個 意 想 不 到 的 回 應 。

超 越 文 本       感 受 象 徵 意 義

教 師 捨 棄 了 原 有 教 科 書 的 問 題 和 練 習 ， 把 我 虛 擬 的 第 四 個 教 室 變 成 真 實 的 課 堂 ， 讓 學 生 思 考 我 設 計 的 問 題 ：
 
1. 小 女 孩 點 燃 了 3 根 火 柴 ， 先 後 看 到 了 火 爐 、 烤 鵝 和 聖 誕 樹 ， 你 們 能 猜 想 這 些 景 物 代 表 什 麼 意 義 嗎 ？
2. 作 者 說 小 女 孩 不 敢 回 家 ， 因 為 她 沒 有 賣 掉 一 根 火 柴 ， 沒 有 掙 到 一 個 錢 。 你 們 能 告 訴 老 師 小 女 孩 不 敢 回 家 的 真 正 原 因 嗎 ？
3. 為 什 麼 小 女 孩 最 初 擦 的 是 一 根 火 柴 ， 最 後 卻 是 一 整 把 火 柴 呢 ？

小 學 生 的 表 現 教 人 歡 喜 。 小 女 孩 看 見 火 爐 、 烤 鵝 和 聖 誕 樹 的 含 義 ， 學 生 大 都 能 指 出 是 她 內 心 渴 求 溫 暖 、 飽 足 和 歡 欣 。 學 生 在 過 程 中 不 再 是 停 留 在 尋 找 文 本 中 事 實 性 的 答 案 ， 而 是 認 識 到 事 物 的 象 徵 意 義 。 小 女 孩 不 敢 回 家 的 真 正 原 因 ， 大 部 分 小 朋 友 都 說 是 因 為 怕 爸 爸 會 打 她 ， 但 也 有 學 生 說 ： 「 因 為 她 回 到 家 ， 沒 有 人 疼 愛 她 。 」 另 一 個 學 生 說 ： 「 因 為 她 害 怕 得 不 到 其 他 小 孩 都 得 到 的 溫 暖 和 關 懷 。 」 學 生 回 應 的 ， 比 文 本 的 表 面 意 義 更 豐 富 和 深 入 。

一 根 到 一 把       把 握 作 品 感 情

對 於 小 女 孩 最 初 擦 的 是 一 根 火 柴 ， 最 後 卻 是 一 整 把 火 柴 ， 有 學 生 說 因 為 小 女 孩 「 很 想 念 祖 母 」 、 「 擔 心 不 能 再 見 祖 母 」 。 解 讀 最 深 刻 的 回 應 是 這 樣 的 ： 「 因 為 最 初 那 幾 樣 東 西 對 她 來 說 不 那 麼 重 要 ， 而 最 後 一 次 是 她 至 親 的 人 ， 她 不 想 祖 母 消 失 ， 所 以 把 一 整 把 火 柴 全 都 擦 掉 ， 目 的 是 要 留 住 祖 母 。 」 從 量 詞 的 變 化 ， 學 生 通 過 比 較 ， 指 出 小 女 孩 最 重 視 的 是 什 麼 ， 把 握 到 作 品 的 感 情 ， 這 當 然 比 機 械 化 地 配 對 量 詞 有 意 義 得 多 。

教 師 進 一 步 請 學 生 思 考 ：安 徒 生 為 什 麼 會 安 排 小 女 孩 這 樣 悲 慘 的 結 局 呢 ？ 學 生 表 達 了 以 下 的 想 法 ：

「 他 想 表 達 世 界 上 仍 有 很 多 人 活 在 悲 慘 生 活 之 中 。 」
「 他 要 我 們 知 道 快 樂 的 生 活 不 是 必 然 的 ， 所 以 我 們 要 珍 惜 現 在 所 有 的 。 」
「 他 希 望 有 錢 人 家 看 到 這 個 故 事 之 後 會 幫 助 生 活 困 苦 的 人 。 」
「 他 希 望 有 錢 人 明 白 窮 苦 的 人 是 怎 樣 生 活 的 。 」

結 局 令 小 女 孩 不 再 痛 苦

最 特 別 的 是 以 下 的 回 應 ： 「 小 女 孩 身 世 非 常 可 憐 ， 生 活 在 一 個 黑 暗 、 寒 冷 和 飢 餓 的 地 方 ， 這 樣 的 結 局 可 令 小 女 孩 不 再 受 到 痛 苦 。 」 學 生 多 樣 化 ， 不 同 角 度 的 回 應 ， 讓 我 們 深 深 明 白 到 他 們 雖 然 是 小 學 生 ， 但 同 時 是 文 學 作 品 的 讀 者 ， 他 們 會 有 自 己 真 摯 的 感 受 。 唯 有 通 過 多 層 次 的 問 題 ， 我 們 才 能 看 到 學 生 獨 特 的 這 一 面 。

教 師 還 請 學 生 為 最 吸 引 自 己 的 情 節 繪 畫 插 圖 。 學 生 有 很 多 不 同 的 選 擇 ：烤 鵝 走 來 走 去 的 情 境 （ 覺 得 有 趣 ） 、 祖 母 帶 小 女 孩 到 新 年 的 幸 福 中 去 （ 很 感 人 ） 、 小 女 孩 和 祖 母 飛 到 沒 有 寒 冷 、 飢 餓 和 痛 苦 的 地 方 去 （ 為 她 感 到 開 心 ） 。

最 令 我 意 想 不 到 的 ， 是 教 師 把 我 的 文 章 《 寂 寞 的 安 徒 生 》 給 學 生 閱 讀 ， 先 請 學 生 思 考 ﹕ 為 什 麼 作 者 會 用 「 寂 寞 的 」 來 形 容 安 徒 生 ﹖ 我 對 這 群 小 學 四 年 級 學 生 的 回 應 感 到 驚 訝 ， 他 們 彷 彿 讀 到 我 的 心 意 。

「 因 為 沒 有 人 知 道 安 徒 生 的 心 意 。 」
「 我 猜 因 為 安 徒 生 走 過 3 個 課 室 ， 卻 沒 有 一 個 課 室 的 人 能 了 解 他 寫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的 原 因 。 」
「 頭 三 個 教 室 都 沒 有 啟 發 到 故 事 的 道 理 。 」
「 因 為 他 們 都 不 是 在 教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的 內 容 。 」

以 行 動 回 應        開 放 第 四 個 教 室

教 師 又 請 學 生 表 達 意 見 ﹕ 文 中 寫 了 4個 教 室 的 上 課 情 形 ， 你 喜 歡 到 哪 個 教 室 上 課 呢 ﹖ 結 果 ， 72% 學 生 表 示 喜 歡 在 第 四 個 教 室 上 課 ， 理 由 是 「 多 活 動 」 、 「 可 以 令 我 們 快 樂 地 學 習 」 、 「 讓 我 可 以 了 解 安 徒 生 多 一 點 」 、 「 更 深 入 明 白 故 事 的 內 容 和 意 義 」 、 「 可 以 發 揮 我 們 的 創 作 力 和 幻 想 力 」 。

教 師 的 教 學 重 視 學 生 對 文 學 作 品 的 反 應 ， 牽 動 學 生 的 想 像 與 情 意 ， 她 的 教 學 絕 對 是 文 學 的 取 向 。 教 師 用 行 動 來 回 應 我 的 文 章 ， 我 很 感 動 。 我 更 感 高 興 的 是 第 四 個 教 室 已 經 開 放 ， 學 生 可 以 從 機 械 化 的 答 問 和 乾 枯 的 語 文 知 識 學 習 中 得 到 釋 放 ， 自 由 地 享 受 文 學 的 樂 趣 。 我 相 信 安 徒 生 先 生 也 會 跟 我 有 相 同 的 感 受 。

寂寞的安徒生

安 徒 生 先 生 知 道 他 的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給 編 進 了 香 港 的 小 學 語 文 教 科 書 ， 非 常 開 心 ， 老 遠 從 丹 麥 走 來 ， 看 看 小 朋 友 會 不 會 喜 歡 他 的 創 作 。

安 徒 生 走 入 一 個 四 年 級 的 教 室 ， 看 見 小 朋 友 都 舉 起 手 來 ， 原 來 教 師 在 發 問 ， 學 生 反 應 主 動 ， 很 用 心 學 習 呢 。 安 徒 生 心 感 滿 意 。 「 小 女 孩 擦 了 第 二 根 火 柴 ， 她 看 到 了 甚 麼 景 象 ﹖ 」

「 小 女 孩 看 到 了 桌 子 上 有 雪 白 的 檯 布 。 」
「 有 精 緻 的 盤 子 和 碗 。 」
「 有 冒 著 香 氣 的 烤 鵝 。 」
「 鵝 背 還 插 著 刀 叉 呢 。 」

小 朋 友 逐 一 站 起 來 作 答 ， 大 家 聽 到 烤 鵝 背 上 還 插 著 刀 叉 都 笑 了 起 來 。 教 師 也 笑 了 ， 還 稱 讚 學 生 看 課 文 看 得 很 仔 細 ， 然 後 講 解 下 一 段 。

安 徒 生 跑 到 另 一 個 教 室 ， 看 見 教 師 打 開 電 腦 ， 把 故 事 中 的 一 句 話 用 投 影 片 展 示 出 來 ﹕ 「 她 不 敢 回 家 ， 因 為 她 沒 有 賣 出 一 根 火 柴 ， 沒 有 掙 到 一 塊 錢 。 」 有 家 而 不 敢 回 家 ， 安 徒 生 也 覺 得 小 女 孩 很 可 憐 。 但 他 同 時 想 到 香 港 學 校 教 室 的 設 施 這 麼 先 進 ， 又 覺 得 很 高 興 。

「 小 朋 友 ， 你 們 從 這 句 句 子 裏 看 到 甚 麼 ﹖ 」 教 師 按 一 下 滑 鼠 ， 影 片 裏 的 「 因 為 」 就 閃 動 起 來 。 「 對 了 ， 這 句 句 子 說 明 了 小 女 孩 不 敢 回 家 的 原 因 。 說 明 原 因 ， 我 們 會 用 一 個 詞 因 為 來 表 達 …… 」 接 著 下 來 ， 安 徒 生 看 見 教 師 在 解 說 「 …… 因 為 …… 」 的 句 式 ， 還 讓 小 朋 友 做 以 下 的 練 習 ﹕

美 美 得 到 老 師 稱 讚 ， 因 為 _____________________。 家 裏 的 幾 株 玫 瑰 都 凋 謝 了 ， 因 為 ___________________。
我 們 沒 趕 上 火 車 ， 因 為 _____________________。

安 徒 生 走 進 第 三 個 教 室 。 教 師 拿 出 了 火 柴 、 蠟 燭 ， 還 有 彩 虹 和 鑽 石 的 照 片 。 安 生 心 想 ﹕ 有 這 麼 多 教 材 ， 真 用 心 準 備 啊 。 教 師 揚 起 手 中 的 火 柴 說 ﹕ 「 大 家 都 知 道 計 算 事 物 要 用 數 詞 ， 原 來 在 數 詞 與 事 物 名 稱 之 間 ， 我 們 還 得 用 量 詞 。 例 如 我 們 會 說 一 根 火 柴 。 你 們 知 道 蠟 燭 、 彩 虹 和 鑽 石 應 該 用 甚 麼 量 詞 嗎 ﹖ 」

「 一 枝 蠟 燭 。 」
「 一 道 彩 虹 。 」
「 一 顆 鑽 石 。 」
「 非 常 好 ， 你 們 都 很 聰 明 ， 請 把 答 案 填 在 課 本 的 練 習 題 上 。 」

在 教 師 的 讚 美 聲 中 ， 安 徒 生 悄 悄 地 離 開 了 教 室 。 他 不 想 再 停 留 了 ， 打 算 回 丹 麥 老 家 去 ， 帶 同 一 連 串 的 感 慨 ， 還 有 一 種 無 法 言 喻 的 寂 寞 。

沒 有 練 習 的 教 室

第 四 個 教 室 其 實 有 著 不 一 樣 的 風 景 。 教 師 會 問 學 生 ﹕ 「 小 女 孩 點 燃 了 3根 火 柴 ， 先 後 看 到 了 火 爐 、 烤 鵝 和 聖 誕 樹 ， 你 們 能 猜 想 這 些 景 物 代 表 的 是 甚 麼 意 義 嗎 ﹖ 」 教 師 又 會 問 學 生 ﹕ 「 作 者 說 小 女 孩 不 敢 回 家 ， 因 為 她 沒 有 賣 掉 一 根 火 柴 ， 沒 有 掙 到 一 塊 錢 。 你 們 能 告 訴 老 師 小 女 孩 不 敢 回 家 的 真 正 原 因 嗎 ﹖ 」 教 師 也 會 問 學 生 ﹕ 「 為 甚 麼 小 女 孩 最 初 擦 的 是 一 根 火 柴 ， 最 後 卻 是 一 整 把 火 柴 呢 ﹖ 作 者 用 了 不 同 的 量 詞 ， 原 因 是 甚 麼 ﹖ 」 另 外 ， 小 朋 友 非 常 投 入 地 為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畫 插 圖 、 改 編 故 事 、 即 興 演 出 課 堂 劇 ， 又 分 析 故 事 中 現 實 與 幻 想 的 對 比 、 給 安 徒 生 先 生 寫 信 ……

第 四 個 教 室 的 教 師 和 學 生 期 待 著 安 徒 生 先 生 的 光 臨 。

讓孩子看見詩意

《 飲 湖 上 初 晴 後 雨 》
水 光 瀲 灩 晴 方 好 ，
山 色 空 濛 雨 亦 奇 。
欲 把 西 湖 比 西 子 ，
淡 妝 濃 抹 總 相 宜 。

《 西 湖 》
畢 竟 西 湖 六 月 中 ，
風 光 不 與 四 時 同 。
接 天 蓮 葉 無 窮 碧 ，
映 日 荷 花 別 樣 紅 。

北 宋 蘇 軾 在 杭 州 任 通 判 時 ， 寫 過 不 少 關 於 西 湖 的 作 品 ， 上 引 的 詩 歌 都 是 傳 誦 之 作 。 教 師 施 教 時 ， 都 會 想 到 一 個 問 題 ﹕ 學 生 大 多 沒 有 到 過 西 湖 ， 可 以 怎 樣 幫 助 學 生 了 解 作 品 的 內 容 和 意 境 ﹖

看 實 景 助 理 解

有 一 種 做 法 ， 也 是 很 常 見 的 做 法 ， 就 是 為 學 生 展 示 西 湖 的 照 片 或 影 片 ， 讓 他 們 看 到 真 實 的 景 物 ， 對 西 湖 有 概 略 的 認 識 。 細 心 的 教 師 還 會 選 取 不 同 季 節 、 時 間 、 天 氣 下 的 西 湖 照 片 ， 或 特 別 挑 選 蓮 葉 和 荷 花 的 圖 片 ， 以 配 合 個 別 詩 句 的 解 釋 。 這 種 直 觀 方 式 ， 對 學 生 理 解 詩 的 內 容 有 幫 助 。

另 一 種 處 理 方 法 是 利 用 學 生 的 生 活 經 驗 ， 結 合 詩 歌 文 字 ， 引 導 學 生 想 像 詩 中 描 畫 的 情 境 ， 體 會 詩 的 意 境 。 或 許 有 人 會 認 為 這 對 小 孩 子 來 說 會 有 相 當 難 度 ， 事 實 上 ， 由 於 語 言 、 文 化 的 差 異 ， 兒 童 對 古 詩 展 現 的 事 物 與 思 想 ， 有  一 定 距 離 。 不 過 ， 兒 童 也 可 通 過 其 他 方 面 與 古 詩 「 建 立 關 係 」 。

兒 童 與 古 詩 建 立 關 係 ， 其 實 就 是 一 種 文 學 接 受 。 兒 童 在 小 學 階 段 ， 以 形 象 思 維 為 主 ， 對 具 體 的 自 然 景 物 （ 如 高 山 、 河 流 、 樹 木 、 花 草 等 ） 、 自 然 現 象 （ 風 、 雨 、 雲 等 ） 、 常 見 動 物 （ 如 牛 、 馬 、 貓 、 狗 及 禽 鳥 等 ） 和 生 活 用 品 和 器 具 （ 如 衣 服 、 器 皿 、 交 通 工 具 等 ） 的 描 寫 能 清 楚 掌 握 ﹔ 對 色 彩 、 形 狀 、 動 作 等 直 觀 性 強 的 客 體 的 感 受 也 較 為 強 烈 。 能 把 握 兒 童 這 些 感 知 世 界 的 特 點 ， 善 用 古 詩 中 對 物 景 的 描 寫 特 色 ， 引 導 學 生 觀 察 和 聯 想 ， 感 受 詩 歌 中 展 現 的 形 象 ， 同 樣 可 以 讓 兒 童 進 入 詩 人 的 思 想 世 界 。 教 師 還 可 以 引 導 學 生 運 用 不 同 的 感 官 體 會 詩 歌 的 場 景 與 氣 氛 ， 如 色 彩 的 運 用 和 情 態 的 刻 畫 ， 以 加 強 對 詩 歌 內 容 和 意 念 的 感 覺 。

一 群 小 五 學 生 在 教 師 的 導 引 下 ， 共 同 討 論 詩 中 描 寫 的 景 色 ， 並 展 開 屬 於 他 們 自 己 的 西 湖 之 旅 ﹕

《 飲 湖 上 初 晴 後 雨 》
「 晴 朗 天 氣 下 的 湖 面 會 是 怎 樣 的 ﹖ 」
「 微 雨 有 霧 時 ， 望 去 遠 山 會 有 怎 麼 樣 的 感 覺 ﹖ 」

《 西 湖 》
「 平 日 我 們 會 說 水 天 一 色 ， 詩 人 寫 接 天 蓮 葉 會 讓 我 們 看 到 什 麼 景 象 ﹖ 」
「 荷 花 在 日 光 照 耀 下 會 是 怎 樣 的 景 緻 ﹖ 」

懂 多 角 度 欣 賞

學 生 對 詩 中 的 景 色 有 不 同 的 觀 察 ， 也 懂 得 從 另 一 角 度 看 蘇 軾 。 一 名 學 生 說 蘇 軾 是 很 特 別 的 人 ， 因 為 「 欣 賞 風 景 時 ， 突 然 下 雨 ， 誰 也 會 沒 心 情 ， 誰 會 詩 興 大 發 呢 ﹖ 」 ， 只 有 蘇 軾 會 欣 賞 景 色 的 變 化 。 談 到 喜 歡 的 詩 句 ， 有 學 生 說 最 喜 歡 「 接 天 蓮 葉 無 窮 碧 」 ， 也 有 學 生 喜 歡 「 映 日 荷 花 別 樣 紅 」 ， 理 由 是 作 者 其 實 沒 有 具 體 地 寫 蓮 葉 和 荷 花 是 什 麼 顏 色 ， 卻 抽 象 地 說 是 「 無 窮 的 綠 」 和 「 別 樣 的 紅 」 ， 想 得 很 妙 絕 。

學 生 在 延 伸 活 動 中 ， 把 心 目 中 的 詩 境 繪 畫 出 來 ， 展 現 了 豐 富 的 想 像 力 ， 也 展 現 了 少 年 讀 者 對 詩 人 情 意 的 領 會 。

文 學 的 審 美 始 於 感 知 ， 但 審 美 層 次 的 深 化 與 提 升 ， 端 賴 閱 讀 過 程 中 發 揮 聯 想 力 與 想 像 力 。 想 像 是 孩 子 心 靈 的 眼 睛 ， 我 們 沒 有 必 要 代 替 他 們 去 看 世 界 ﹔ 想 像 是 孩 子 對 文 學 作 品 再 創 造 的 翅 膀 ， 就 讓 他 們 自 由 地 飛 翔 吧 。
 



圖 ： 學 生 繪 畫 作 品

不快樂的童話兒童不宜？

我 寫 了 一 個 童 話 《 神 奇 的 回 音 堡 》 ， 故 事 有 著 強 烈 的 社 會 參 照 ， 反 映 了 社 會 上 不 公 平 的 現 象 。 參 加 在 職 課 程 的 小 學 教 師 大 都 不 贊 成 選 作 教 材 ， 原 因 是 故 事 寫 的 是 社 會 上 殘 酷 的 事 實 ， 跟 一 般 兒 童 文 學 的 溫 馨 主 題 不 配 合 。 有 教 師 進 一 步 指 出 給 兒 童 閱 讀 的 作 品 ， 應 該 提 供 正 面 的 信 息 ， 為 他 們 帶 來 希 望 ， 讓 他 們 相 信 世 界 是 美 好 的 ……

不 少 人 認 為 給 小 孩 子 閱 讀 的 童 話 應 該 是 快 樂 的 。 傳 統 童 話 的 內 容 離 不 開 主 角 一 次 又 一 次 的 歷 險 ， 中 間 雖 然 經 歷 再 三 的 波 折 ， 但 通 常 都 是 大 團 圓 結 局 的 。

我 寫 了 一 個 童 話 《 神 奇 的 回 音 堡 》 ， 講 述 大 堡 市 的 市 民 捐 款 ， 興 建 了 一 座 回 音 堡 。 據 堡 主 馬 二 先 生 說 ， 這 座 城 堡 像 許 願 井 一 樣 ， 是 有 求 必 應 的 ， 只 要 有 求 的 人 向 著 城 樓 大 喊 自 己 的 心 願 ， 一 定 可 以 願 望 成 真 。 政 府 官 員 、 財 團 老 闆 、 名 人 太 太 、 電 影 紅 星 輪 流 嘗 試 ， 都 一 一 靈 驗 ， 大 家 非 常 高 興 地 離 去 。 可 是 與 父 親 失 散 了 的 小 彼 得 ， 喊 至 聲 嘶 力 竭 ， 希 望 可 以 跟 父 親 重 聚 ， 但 回 音 堡 始 終 沒 有 回 應 ， 故 事 也 在 哀 傷 的 氣 氛 中 結 束 。 這 個 童 話 有 兒 童 喜 歡 的 元 素 ， 例 如 引 發 好 奇 心 的 神 奇 事 物 、 教 人 同 情 的 善 良 人 物 ， 但 故 事 也 有 著 強 烈 的 社 會 參 照 ， 反 映 了 社 會 上 不 公 平 的 現 象 。

應 提 供 正 面 信 息      帶 來 希 望

我 請 參 加 在 職 課 程 的 小 學 教 師 表 態 會 否 選 這 故 事 作 教 材 。 雖 然 教 師 對 故 事 寫 作 的 評 價 普 遍 正 面 ， 但 當 考 慮 到 要 選 為 教 材 時 ， 不 推 薦 的 佔 了 多 數 。 不 推 薦 的 原 因 ， 大 多 是 因 為 這 個 故 事 寫 的 是 社 會 上 殘 酷 的 事 實 ， 跟 一 般 兒 童 文 學 的 溫 馨 主 題 不 配 合 。 有 教 師 進 一 步 指 出 給 兒 童 閱 讀 的 作 品 ， 應 該 提 供 正 面 的 信 息 ， 為 他 們 帶 來 希 望 ， 讓 他 們 相 信 世 界 是 美 好 的 。 也 有 教 師 認 為 內 容 主 題 較 艱 深 ， 不 適 合 小 學 生 的 程 度 。

「 失 去 了 的 就 是 失 去 」

我 嘗 試 把 《 神 奇 的 回 音 堡 》 作 為 小 學 四 年 級 的 教 材 ， 看 看 小 學 生 對 這 篇 被 教 師 認 為 「 不 合 適 」 的 教 材 的 理 解 與 反 應 。 就 內 容 主 題 的 理 解 ， 學 生 的 主 流 意 見 認 為 作 者 要 提 醒 我 們 不 要 騙 人 ， 反 面 就 是 不 要 輕 易 相 信 別 人 ； 但 也 有 些 理 解 是 超 越 「 常 規 」 的 ， 認 為 作 者 要 諷 刺 社 會 上 有 些 人 只 會 為 特 殊 階 級 做 事 ， 也 有 學 生 說 回 音 堡 是 個 騙 局 ， 只 不 過 是 要 討 好 有 權 位 的 人 。 最 特 別 的 是 一 位 學 生 說 了 一 句 帶 著 對 人 生 的 無 奈 的 話 ： 「 我 覺 得 作 者 想 說 的 是 ， 有 些 東 西 失 去 了 的 就 是 失 去 了 。 」

談 到 讀 後 感 ， 一 名 學 生 表 達 了 自 己 的 心 願 ： 希 望 爸 媽 可 以 跟 他 一 起 住 在 家 中 ， 但 又 悲 觀 地 覺 得 這 是 沒 可 能 發 生 的 事 。 學 生 把 童 話 故 事 中 主 角 的 際 遇 ， 跟 自 己 的 生 活 連 結 起 來 ， 把 自 己 的 感 情 與 主 角 的 感 情 共 融 ， 充 分 展 示 了 讀 者 在 閱 讀 過 程 中 的 角 色 ， 不 單 是 內 容 的 接 收 者 ， 更 是 情 感 的 參 與 者 、 文 本 的 延 伸 者 。

當 問 到 對 作 者 的 感 覺 ， 有 學 生 指 出 作 者 應 該 是 老 年 人 ， 因 為 老 人 家 生 活 經 驗 豐 富 ， 所 以 會 教 導 其 他 人 不 要 輕 信 於 人 。 也 有 學 生 從 故 事 哀 傷 的 結 局 ， 推 測 作 者 可 能 是 個 憂 鬱 、 孤 獨 的 人 ， 還 通 過 想 像 把 作 者 的 樣 貌 繪 畫 出 來 。 又 有 學 生 說 覺 得 作 者 可 能 和 小 彼 得 一 樣 ， 在 尋 找 失 去 的 父 親 。 能 夠 意 識 到 作 家 會 把 個 人 際 遇 、 感 情 投 射 在 作 品 的 人 物 身 上 ， 或 是 借 人 物 表 現 自 己 的 思 想 ， 說 出 自 己 的 觀 點 ， 顯 示 了 學 生 已 經 能 夠 通 過 閱 讀 作 品 建 立 自 己 的 「 作 者 觀 」 。

現 代 童 話      關 心 思 考 生 活

兒 童 文 學 理 論 家 林 文 寶 指 出 現 代 童 話 的 藝 術 想 像 來 源 是 生 活 ， 對 現 實 生 活 有 關 懷 、 有 批 判 ， 可 以 引 發 兒 童 認 識 、 關 心 和 思 考 生 活 與 社 會 問 題 。 兒 童 文 學 作 家 林 良 則 認 為 現 代 童 話 令 人 心 動 的 是 作 品 中 的 「 現 代 人 意 識 」 。 學 生 接 受 這 篇 「 不 快 樂 」 的 童 話 ， 原 因 大 概 是 這 樣 。 當 然 ， 在 此 之 前 ， 他 們 也 許 已 經 讀 過 安 徒 生 的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、 王 爾 德 的 《 快 樂 王 子 》 ， 對 不 快 樂 的 童 話 ， 其 實 早 有 情 感 上 的 契 合 。

擴 闊 文 學 選 材 的 領 域 ， 會 有 不 一 樣 的 發 現 。
 

不 給 孩 子 機 會 閱 讀 那 些 他 們 實 際 上 可 能 會 經 驗 到 的 混 淆 或 痛 苦 事 情 ， 可 能 會 使 文 學 與 他 們 絕 緣 ， 或 是 讓 孩 子 覺 得 自 己 的 思 考 與 經 驗 是 孤 立 無 援 的 。 同 樣 ， 不 讓 他 們 知 道 他 們 還 沒 有 體 驗 過 的 痛 苦 或 混 亂 的 事 情 ， 一 旦 事 情 無 可 避 免 真 的 發 生 時 ， 孩 子 就 沒 機 會 準 備 好 ， 以 有 意 識 且 謹 慎 的 態 度 ， 來 處 理 那 些 事 情 。

── 諾 德 曼 （ Nodelman） 
《 閱 讀 兒 童 文 學 的 樂 趣 》
 

學 生 筆 下 《 神 奇 的 回 音 堡 》 的 作 者

還文學真正面貌

在 小 學 裏 教 文 學 忽 然 成 了 熱 潮 。 熱 潮 中 我 們 需 要 的 是 冷 靜 思 考 ： 應 該 怎 樣 面 對 一 篇 文 學 作 品 ？

偶 然 翻 開 一 冊 小 學 二 年 級 的 教 科 書 ， 讀 到 一 首 詩 歌 《 把 我 寄 給 爸 爸 》 ， 內 容 寫 兒 子 很 掛 念 到 在 北 京 工 作 的 爸 爸 ， 忽 發 奇 想 ， 請 媽 媽 把 自 己 寄 給 爸 爸 ， 好 去 當 面 問 爸 爸 什 麼 時 候 回 家 ， 又 想 向 爸 爸 訴 說 沒 有 人 帶 他 到 沙 灘 玩 耍 的 寂 寞 。 詩 歌 還 有 個 饒 有 興 味 的 發 展 ， 當 媽 媽 追 問 還 有 沒 有 其 他 原 因 ， 兒 子 的 回 應 是 這 樣 的 ：

我 說 ： 「 我 還 要 告 訴 他 ， 花 園 的 黃 菊 開 了 花 。 」

詩 歌 沒 有 說 白 為 什 麼 家 裏 這 麼 多 的 事 情 ， 兒 子 要 告 訴 爸 爸 的 是 黃 菊 開 花 的 小 事 。 沒 有 說 白 ， 正 是 學 生 可 以 發 揮 想 像 的 切 入 點 。 黃 菊 開 花 ， 可 以 代 表 父 親 離 家 已 有 一 段 時 間 ， 間 接 說 出 了 兒 子 對 父 親 的 思 念 ﹔ 那 株 黃 菊 ， 也 可 以 是 父 子 倆 一 同 栽 種 的 ， 所 以 特 別 有 紀 念 價 值 。 總 的 來 說 ， 這 是 一 首 很 有 情 味 的 小 詩 ， 學 生 作 為 讀 者 可 以 有 很 廣 闊 的 思 考 空 間 。

回 過 頭 看 教 科 書 怎 樣 處 理 這 首 詩 的 教 學 。 編 者 總 共 為 本 課 列 舉 了 十 項 學 習 重 點 ， 字 詞 和 句 式 的 學 習 就 佔 了 七 項 ， 關 於 情 意 的 只 有 一 項 ── 「 培 養 孝 順 父 母 的 美 德 」 。 一 首 充 滿 童 趣 的 詩 歌 ， 經 成 人 處 理 後 ， 成 為 教 授 語 文 知 識 為 主 的 材 料 ， 好 不 枯 乾 ﹔ 即 使 觸 及 情 意 ， 也 把 深 刻 的 思 念 之 情 概 括 為 孝 順 父 母 的 美 德 ， 跟 詩 歌 中 表 達 孩 子 對 常 在 外 地 的 父 親 的 掛 念 ， 相 去 甚 遠 。

側 重 知 識 教 學      扼 殺 思 考 空 間

以 教 語 文 知 識 為 重 點 的 方 式 處 理 文 學 作 品 的 例 子 屢 見 不 鮮 。 安 徒 生 的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很 受 香 港 教 科 書 編 者 的 喜 愛 。 不 過 ， 這 種 喜 愛 只 表 現 在 選 材 上 ， 擬 設 學 習 重 點 時 並 未 有 認 真 考 慮 作 品 的 本 質 ， 大 多 集 中 語 文 知 識 ， 如 句 式 與 修 辭 的 學 習 ， 好 些 出 版 社 還 把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界 定 為 記 敘 文 ， 沒 有 標 示 這 篇 作 品 是 童 話 ， 於 是 整 個 教 學 設 計 ， 就 變 得 跟 文 學 學 習 完 全 脫 鉤 了 。

跳 出 教 學 框 架      體 會 文 學 意 境

能 把 文 學 作 品 當 作 文 學 作 品 看 待 ， 還 文 學 作 品 的 文 學 面 貌 ， 文 學 教 學 才 算 真 正 開 始 。 所 以 ， 你 可 以 想 像 當 我 讀 到 一 家 出 版 社 列 舉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的 教 學 重 點 雖 然 只 有 兩 項 ， 一 是 認 識 童 話 的 特 質 ── 幻 想 ﹔ 一 是 關 於 本 課 的 情 意 表 達 ── 對 別 人 的 關 懷 與 同 情 ， 我 有 多 大 的 喜 悅 。 能 夠 越 出 語 文 知 識 教 學 的 藩 籬 ， 還 《 賣 火 柴 的 小 女 孩 》 的 童 話 身 份 ， 並 會 因 應 作 品 主 題 向 學 生 介 紹 作 者 安 徒 生 「 曾 經 有 過 艱 苦 的 童 年 ， 明 白 窮 孩 子 的 苦 痛 ， 因 此 要 為 孩 子 寫 些 美 麗 的 、 富 有 現 實 意 義 的 作 品 ， 帶 給 他 們 關 懷 和 溫 暖 」 ， 這 樣 的 教 學 安 排 是 需 要 識 見 和 勇 氣 的 。

如 果 我 們 仍 然 不 問 作 品 的 性 質 ， 迷 信 每 篇 課 文 都 一 定 要 教 句 式 和 修 辭 ， 任 意 簡 化 作 品 的 主 題 ， 我 們 不 過 在 肢 解 文 學 作 品 ， 我 們 的 孩 子 只 能 註 定 與 文 學 擦 身 而 過 。 這 不 是 美 麗 的 錯 誤 ， 而 是 無 奈 的 悲 哀 。
期 待 我 們 的 孩 子 可 以 真 正 遇 上 文 學 。
 
六位《啟思語文新天地》的作者輪流執筆，談談中文老師可如何帶領學生投入中國語文的世界，或為老師提供解決教學困難的方法，與老師並肩走過教學的難關。

鳴謝：《明報‧教得樂》
（「教你教中文」系列由啟思出版社策劃）